春天融化的冰

蕙心如兰

1、班长把韩冰带到我面前

认识韩冰的时候我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，我想起小时候妈跟我说，过生日要吃长寿面，我就在单位的宿舍里给自己做了一碗泡面，方便面的味道很香。那天我等了一晚上，我爸也没给我打电话，连消息都没有发一个。我知道他忘了，不，他不是忘记，是从没记起。于是刚刚因为生日长出来的期待，在夜里一点一点沉下去。我跟自己说，看吧蓝玫，这世上你只剩下一个人了，你要坚强。熄灯后舍友一直在打呼噜，她睡得倒是香甜，我更加睡不着，辗转反侧了一夜，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有困意袭来。
第二天醒来照例要上班，早晨起床看到手机里有班长发给我的消息：丫头，生日快乐！”我眼前忽然就起雾了。

到了车间我看到班长领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，走到我跟前对我说这是我新来的师弟。班长是我们班长，也是我师父。
我冷冷斜了他一眼，正碰上他热情洋溢的目光，看起来他倒是没那么讨厌。
我随口问了一句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寒冰……”
“寒冰？”
“呃，那个，不是寒冷的寒，是韩国的韩。”
“——”我扔给他一个白眼，心想还韩国，中国这么大还不够你混？

可是我很快就不那么讨厌他了，他聪明能干、手脚勤快。班长指派给我们的活儿，几乎都是他抢着干了，遇到技术性比较强的任务，他也紧跟在我的后面，只要我示范过他就能领悟。毕竟是男孩子，不像女孩子那么胆小，遇到活儿也敢动手。我每次安排他干什么他都乐颠颠的，看着他在厂房跑来跑去，有一阵子我发怔，世上真有这么阳光的人？我叹了口气，大概他有个幸福的家庭吧。
发工资的时候，见习工人有一部分评价是需要班长和工友给出。

班长问我：“刚来的寒冰怎么样？”
我脱口说出：“他不是寒冷那个寒。”
班长拿着本子轻轻拍了我的头一下：“问你他工作怎样，你发什么飙？”
我吐了吐舌头：“啊，那个，很好。对，很好。”我又在很好的后面加了一个很好。

班长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五秒，他很少看到我这样夸人。第二天，寒冰领到了第一份工资，他非要请我和班长吃饭，班长说那就我们三个，你、我和玫玫，简单吃点儿。
班长提了一打啤酒，用起子给他和韩冰打开，又拿了饮料给我。我说不要，你们喝啥我也喝啥。班长瞪着我看，后来说那你少喝点。
那天晚上我话很少，酒没少喝，一杯接一杯。清醒的时候我隐约听韩冰说他跟家人的隔阂，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，这家伙竟然“离家出走”！
第二天上班的时候，班长把我叫到一边，把手里的一个信封递给我，里面有一沓钱：“你看看换个租房吧，你们一起住的那两个太冷血。”
我没接，转身干活去了。我曾在心里无数次感谢班长，这两年，他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。如果不是他已经结婚了，我差点就把他当成我这一生的归宿了。班长家的宝宝过百日的时候，我们几个都去了，宝宝是个女娃娃，粉嘟嘟的小脸，小模样长得太可爱。我小时候应该也这样吧，那时候我妈抱着我，我爸就在旁边挡着一双双想要抱住我的手，生怕别人不小心碰到我。
如果班长没结婚的话，也就没有后来我跟韩冰的故事了。


2.韩冰走进我的房间

三个月后的一天，班长受伤了。确切的说是由于我工作时发呆，把手里的铝条差点塞进转动的轴承里。轴承转速很快，眼看我的手指要被切掉，班长情急之下把铝条使劲拽出来，然后班长的手上满把都是血。我很愧疚，为自己工作失误，为班长手上的伤难过，但我去探望班长的时候班长说，从技术上而言他是我师父，保护徒弟是师父的本分。
这类大道理只是用来说说，我当然不信，但是韩冰信了，他望着师父的时候一脸的崇拜，师父看他的时候却有失落的表情。后来我知晓，因为韩冰理论知识掌握的好，在师父病假的时候，韩冰成了车间的技术指导和监工。
师傅没来的这几天，我跟韩冰还跟以前一样，我不反感他站在我后面盯着我的脖子，我的脸会不由自主的变红，可我不敢回头看他，我怕再次犯错误，可我还是经常犯错误，终于韩冰对我说，师姐你的注意力很不集中啊。
“还不是因为你的注意力太集中了，搞得我紧张。”我念叨的时候，从工作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红了，旁边韩冰的脸比我还红。
过了一个礼拜，师父还是没有来上班，我决定去师父家里看看，出了厂门口看到了韩冰，他手里提了两瓶酒。我看到酒瓶上面贴了一张白纸，上面画着几个梅子。

“你这是啥东西？”我炫耀地向他晃了晃手里的西凤酒，问他。
“这是我老家的梅子酒，很甜，很好喝。”
“糖水儿？你这是哄小姑娘的吧，反正师父不能喝酒，你可以拿给师娘喝。”
到了师父家，师父的酒果然没忌，还在喝酒，手似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，师娘不在家，师父也不怎么搭理我们，就是喝闷酒。
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，就感觉师傅跟我之间有了隔阂，我以为是我的失误给师傅造成了伤害。我像个犯错的孩子那样，就站在师父面前，耷拉着脑袋。

这时韩冰把那两瓶怪异的梅子酒放在桌子上，我看他局促不安，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。后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前进帽，来的时候风太大，帽子都吹歪了。他小心地问：“师父要不我陪你喝点我家乡的梅子酒。”
“梅子酒？那是有文化的人喝的东西，我不行，不爱那味道。”师父闷声闷气说，“韩冰，你跟我说实话，是不是你跟主任说我对车间疏于管理，才导致事故？”
韩冰点了点头，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，我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，很脆的声音，像一瓶啤酒打碎在地上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，我说韩冰你是个混蛋。
韩冰被我这一巴掌打愣了，他呆立一会，悻悻走了。我一脸歉意看着师父，师父伸出手来想拍我的头，但可能动了伤口，手距离我几公分的时候停下来了，“你这丫头，性子太急，师父还有下半句呢。”
师傅停了停，又像是想起来什么：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下半句是啥，我挠挠头，心里挺希望师父说出来，希望师傅的手像以前那样放我头上，可是又不敢。
我心里骂韩冰这个兔崽子，真是个混蛋。

回到出租屋，远远看到韩冰坐在出租屋外面的台阶上，手里又拿着一瓶梅子酒在等我。
我不想搭理他。
“是——是主任让我举报的，如果我不举报就让我滚蛋。”韩冰红着脸说。
“滚蛋你就怂？滚蛋也比做孙子强！！”我看着韩冰，使劲瞪着他。
“我不怕滚蛋。”韩冰的嗓门忽然抬高了。
“那你还怂！”
“那是因为我滚蛋就不能跟你在一块儿……”韩冰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我发现现在怂的是我！
“这酒甜吗？”我接过韩冰手里的梅子酒。我打开房门，韩冰跟进来，我推他几下推不过，他也进来了。


3、韩冰是个生活家

出租房的光线不好，门一响屋里的感应灯亮了，灯是个把月前韩冰帮我换上的。刚搬来时房子里的灯反应太慢，晚上一进屋子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，韩冰帮我搬家那天提过换感应灯，房东怕麻烦让我自己换。后来有一天傍晚，韩冰过来帮我装上感应灯。从那时起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阴天天气，我一进家门总能看到屋子里的灯亮着。我怕黑，感应灯太方便了。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对韩冰产生依赖，我的生活中到处都是他的足迹。
韩冰拉开冰箱的门把带来的梅子酒放进去，他说这酒冷藏后口感会更好。我随口“唔”了一声，听到肚子咕噜噜叫起来，早晨走得急，这半晌了我还没吃早饭。韩冰打开冰箱门，自己熟练地找东西。
“别找了，冰箱里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那你等我一会，你先躺着休息。我出去一趟。”

我昏昏沉沉，一直在想师傅最后没说出来的半句话。正迷迷糊糊的，听到防盗门响，是韩冰回来了。他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，里面装满食物。小区里有一个很大的商超，里面卖各种蔬菜水果，也卖鱼和肉，我嫌麻烦平时都不买鱼肉，自己一个人做也吃不了多少，平时就买水果蔬菜回来对付。
韩冰买了蔬菜和肉，还让售货员帮着收拾好一条新鲜的海鱼，在厨房忙着做。朦胧间我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，回到有爸爸妈妈的家里，那种安全感让我感觉舒服，我不用再费尽心思去讨好别人，不用考虑跟别人说什么话，不用考虑这个月工资什么时候到账，不知不觉我竟睡过去了。
也不知是做梦还是刚才想到的情景，我们一家人刚要准备吃饭，爸爸和妈妈忽然吵起来了，妈妈只会哭，爸爸声嘶力竭地喊。我嘴里的红烧肉还没咽下去，听着爸爸妈妈吵架就哇哇地哭起来。可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我，我一个人哭得喉咙都哑了。

“蓝玫——蓝玫——，醒醒……”我费力睁开眼睛，是韩冰在喊我，“做噩梦了？别哭，不是真的。”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，端过来给我喝。
“喝点水……一会儿吃饭。”他扶我坐起来，“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焖米饭，你尝尝好不好吃。”
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，颜色看上去让人好有食欲。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一桌子菜：
“这都是你做的？”
“快尝尝可口不？”韩冰给我夹了块红烧肉，放到我碗里。
我吃了一口就觉得鲜香满口，这红烧肉不论色泽还是味道做得都很地道。韩冰用勺子给我盛了一碗鱼汤：
“你再尝尝这个汤。”

鱼汤入口不烫，温度正合适，我从没喝过这么鲜美的鱼汤：鲜美的味道中带着回甘，没有丝毫海鱼的腥气。韩冰看我喝完又给我盛了一碗，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。我喊他也吃，他说吃过早餐了。
那餐我吃了两大碗米饭，好像自从离开家出来打工，吃饭从没吃得这么安逸过。我知道，这安逸的感觉来自韩冰。我记得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这样一句话：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次与别人相遇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。有的人是过客，来去匆匆如云似水般无痕，有的人则是你生命中的朝露，他让你在每一个清晨都遇见太阳。
韩冰就是我生命中的朝露，此后很长时间，他对我无微不至，陪我看每一天的日出，那时候我想我跟韩冰要一直一直好下去。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，现在我跟韩冰应该有自己的孩子了。可惜事与愿违，如今坐在我身边喊我妈妈的这个孩子，不是韩冰的。


4、我想把这个男人带回家

房东除了每个季度来收取房租，其他时候根本找不到。自从认识韩冰，有事我都喊他。有一天韩冰来帮我整理厨房的抽油烟机，他忽然跟我说，总有一天他也会分到宿舍，到时候我就可以搬去跟他一起住了。我听他这话感觉奇怪，抬头看他，他一愣，赶紧又把话岔开了。我当时想，韩冰跟我都是新学徒，分宿舍简直不可能。
灯泡总有一天会再次烧掉，有些事情都是有预兆的。小区整排房子的保险丝非常脆弱，有一天当我陷入一片漆黑，不知道哪根神经错搭了，我在黑暗里一个人呆着，怎么也不想给韩冰打电话，我觉得空空荡荡的房子也挺好。

果然，没过多久，韩冰就取代了班长的位置，同样取代了班长的名额率先分到了宿舍，虽然房间不大，可他还是很兴奋地邀请我过去看，我用嘴巴咬着辫子，看着他在他的卧室里走来走去，双手比划着两张床的位置和大小，那个时候，我应该是在分享他的快乐。
他回头看到我，脸红了，如果此刻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抱起来，就算没有床也可以发生点什么。可是他没有，他只是依然兴奋却小声说，我再努努力，用不着两年，就能换成两居室了。
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班长被他告发的事还是别的，他这句话让我反感得很。

我终于还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，这盆水足以让他感受到东北的温度，我只是半开玩笑的说，那你这两年可要多打点小报告。
听了我的话，韩冰的脸腾就红了，突然他狠狠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，然后摔门而去。
那天晚上，家里又黑了，停电了，我喜欢看的大结局看不到了。
外面有敲门声，我起身看是谁，天上有月亮，我从猫眼里能看到敲门的是班长。
那天，我跟班长一起喝了梅子酒。班长还是那样，一直在说这酒太没酒味。酒怎么能没有酒味，是班长嘴里没有味道。班长下岗了，下岗之后的班长离婚了，离婚之后的班长开了一个维修店，还是接厂里给的一些脏活累活，毕竟班长也有人脉，也有手艺。

我时常去班长的店里帮忙。我本来就是农村来的，什么苦都能吃。
很晚的时候，店里当天的活清理得差不多了，我和班长就在路边的石头上坐着，城市的月亮没有我们村里的月亮圆，但是足够我们去看。我跟班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之前的事情，天气很冷，我说班长我请你去吃宵夜吧，咱们一起喝两盅，我最近酒量见长了。
班长傻傻一笑，走吧，丫头，看把你能的。
就跟我第一次到车间一样，我跟班长要了最便宜的啤酒，两碟凉菜，还有一盘生煎。
对着月亮，我觉得这种日子挺美好的，然后我就又想起了韩冰。
“班长，你怪韩冰不？”那时候我还以为韩冰喜欢的是我，我没发现韩冰跟别人好了。
班长笑了笑，他平时喝酒很快，但这次他很长时间就端着酒杯。一会儿他放下酒杯，酒杯和桌子发出了比平常大了很多的声响：“没啥，你们处就好好处，不过你要长点儿心，别傻乎乎吃亏。”
有啥可吃亏的，他那点小聪明不敢在我身上用。
班长，你不想孩子吗？

班长沉默了许久，猛然喝了两口酒。
“我哪里有孩子？”
你以为害我的只有他一个人吗？他只是听话而已，你知道我那媳妇离婚后跟了谁，呵呵，都是命，我认。
师娘离婚后据说就搬进了副厂长家里，听说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，听说嫁给班长的时候，已经怀孕了。
我忽然觉得班长很可怜。
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，我跟班长说，班长，我陪你喝。

韩冰结婚的那天，车间里去了好多人。当然我跟班长没去。
那天很奇怪，坐在班长身边，我竟然不恨韩冰了。
“班长，你恨她吗？”
“丫头，谁活着都不容易啊。”班长说完最后这句话，酒劲儿上来了，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。
喝醉的班长，真的很帅。我打量着这个被好运抛弃的男人，忍不住拍着他的背，像小时候爸爸拍着我哄我入睡那样。

春天到了，我很想把这个男人带回家，当孩子那样宠着。

筱曦

先坐沙发

筱曦

看到3了，我才注意到，是师哥，不是帅哥~~瞧我这眼神，咋都是帅哥啊

筱曦

咋回事？看完了以后，回复完2层的，再一看，标题和内容咋都变了？？

筱曦

还是喜欢师哥这篇，底层人物的生活，心酸中透着坚强~

蕙心如兰

筱曦 发表于 2024-3-13 09:27
咋回事？看完了以后，回复完2层的，再一看，标题和内容咋都变了？？

没编辑好，你太快啦

蕙心如兰

筱曦 发表于 2024-3-13 09:28
还是喜欢师哥这篇，底层人物的生活，心酸中透着坚强~

小说，还没贴完

玉玲珑

美好的一段校园生活过往，现在翻检出来一样的清纯美好~~~

蕙心如兰

玉玲珑 发表于 2024-3-13 09:44
美好的一段校园生活过往，现在翻检出来一样的清纯美好~~~

玲珑早上好。
这个班长是我师父，打工的经历，不过是虚构的。
爱情故事。

玉玲珑

蕙心如兰 发表于 2024-3-13 09:46
玲珑早上好。
这个班长是我师父，打工的经历，不过是虚构的。
爱情故事。

是这样，没细看我还以为是校园生活~~~